郭麒麟:爸爸回不去了

2024-09-06 15:08

  最近,网剧《边水往事》迎来大结局,目前豆瓣评分8.3,有媒体预测,该剧或将成为“2024年国产悬疑剧最高分”。

  剧集播出后,凭借着大尺度的剧情设计几次引起热议,而主演郭麒麟的演技似乎并没有收获“一致好评”,有人甚至在网络评论“这部剧就毁于郭麒麟”。

  作为娱乐圈里最著名的“星二代”之一,“郭麒麟”的名字一直是舆论乐于探讨的话题。只是相较于从前,这次关于父亲郭德纲和德云社的讨论似乎削减了不少,但没有消失。

  郭麒麟与“郭德纲之子”的标签始终无法解绑,他说这个标签就像一个深渊,他们彼此凝望。

  早年每一个关于郭麒麟采访和节目,人们都会提起他的父亲。他从不避讳谈起,但也只是点到为止。

  相比于少年时的抗拒,如今的郭麒麟已经坦然。“这是血缘,是永远都改变和抹去的,既然如此,我就只能用另一个更大的标签去覆盖它”。

  前段时间,郭麒麟在一档脱口秀节目中与搭档阎鹤祥久违“合体”。过程中,郭麒麟提起阎鹤祥曾送给自己一枚外国硬币作为生日礼物,而这枚硬币背后印着的人像,正是“伊匹兰加的呼声”的缔造者,喊出“不独立,毋宁死”的佩德罗王子(后来佩德罗一世)。

  202年前,佩德罗王子以此正式宣布巴立;如若借古喻今,有人猜测,这是否也寓意着郭麒麟即将走上“独立”之路?

  郭德纲和郭麒麟爷俩早年一直有心结,具体是什么谁也说不明白,只觉得父子二人待在一起总是不算熟络和亲密。

  寻找“陌生感”的源头,大概得追溯到1996年,郭麒麟出生的那一年。当时,郭德纲23岁,前后去了三趟北京,做梦都想在大城市里寻一个出人头地的机会。

  儿子出生那会,正是郭德纲最艰难的时候。兜里没钱,脸上没面,北漂花200块钱在丰台青塔郊区租了间平房,屋子小得连一张书桌都放不下。媳妇嫌他没出息,生下儿子就跑了,他实在没辙,只能把儿子留在天津老家让爹妈照顾,往后5、6年,父子二人见面的次数一个巴掌就能数过来。

  虽然父母都不在身边,但郭麒麟从小也不缺爱。爷爷奶奶疼孙子,甚至到了溺爱的程度。甭管什么好吃的、好喝的一股脑地往嘴里送,等到上幼儿园时,郭麒麟的体重已经有70斤。

  在家怕饿着,出门怕摔着,担心外头有人贩子,二老干脆把大门一锁,只允许宝贝孙子在自家院子里玩。如此一来,郭麒麟彻底没了朋友,每天放学回到家,他只能扒着窗户看外边孩子玩,心里特别孤独。

  没人陪着玩,就只能自己找乐子。兴许真的是基因遗传,郭麒麟打小就喜欢传统艺术,4岁便开始听评书,尤其喜欢《杨家将》。听爷爷奶奶说父亲在北京说相声,他每天都要把收音机调到相声频道等着,结果父亲的作品一个都没听到,倒是学了不少前辈名家的段子。

  对于父子亲情,郭德纲、郭麒麟的回忆一直存在着几年时差。讲起童年趣事,郭德纲最早能追忆到儿子2岁的时候——他回天津老家过年,夜深人静,正躺在床上睡得安稳的郭麒麟,忽然被自己放的响屁惊醒,吓得哇哇大哭。

  可在郭麒麟的记忆中,自己第一次见父亲是在5岁时。爷爷奶奶拽着他喊眼前的中年人“爸爸”,但他又不认得,吓得直往后躲,一家人僵持了许久。

  兴许是儿子闪躲的眼神刺激到了郭德纲,那次之后,每到寒暑假他都会把儿子接到北京住一段时间,增进父子感情。为了省钱,每次坐车郭德纲只舍得买一张票,把70多斤的大胖小子抱在身上,一路从天津颠簸到北京,等到了地方,他的腿也被压麻了,连走路都费劲。

  彼时德云社刚刚成立,没名气、没观众,每月亏损几万那就属于“赚了”,日子过得一穷二白。可为了哄孩子开心,他还是会带着儿子下馆子、吃西餐汉堡包。

  郭德纲从来不说苦,但郭麒麟隐约能察觉到父亲有心事,所以时不时就提出要说相声逗他开心。等到长大了郭麒麟才知道,原来那时父亲看见自己说相声是难过的。他担心,老子说相声都快穷得吃不起饭了,儿子以后要重复这条老路可怎么办?

  2005年之后,德云社渐渐在圈里混出了名堂,虽说最初骂声远高于赞扬声,但好赖多年努力终于听到了回响,郭德纲再也不是北京城里的无名之辈。

  眼见着日子越来越好,郭德纲也终于有了将儿子接到身边抚养的条件,父子二人这才开始生活在同一屋檐下。

  那应该是2008年,郭麒麟小学毕业,正式从天津搬到北京生活。当时父亲的几位入室弟子已经在家中住了许多年,对比之下,他觉得自己才是“家”里唯一的客人。

  有一次栾云平到家里吃饭,四处溜达,走到哪儿看见好吃的就撕开包装往嘴里送。郭麒麟觉得新鲜,问人家:哥,这东西是不是我也能吃?栾云平听了一愣,赶忙说,兄弟,这东西你翻着跟头吃我也管不着,因为这是你家啊。听了这话,郭麒麟才敢放心拿起来吃。

  多年以后,郭麒麟这种无论干什么事儿都先人后己的举动,被郭德纲形容为“家教”。可郭麒麟给出的解释是:“我就是个客人。到了人家做客了,你吃人东西不得问问吗?”

  因为没有自己的房间,郭麒麟小时候一直跟几个师兄弟睡在一张床。今儿去栾云平屋里躺一宿,明儿去张云雷那儿挤一挤。他没觉得苦,因为大家相处得都不错,也不分亲疏内外。小时候跟爷爷奶奶生活时太孤单了,这一下热闹起来,他觉得是个挺开心的事儿,除此之外,他没觉得和父亲生活在一起有多亲近。

  到北京住了1年,郭麒麟开始拜师学艺,成了当时德云社里最小的相声演员。郭德纲怕儿子学坏,顶着“师父亲儿子”的头衔欺负人,于是管教得格外严厉。

  别的徒弟犯错误,郭德纲多数会私下里训斥几句,实在不行就罚坐几天冷板凳。轮到儿子郭麒麟,他不仅要当众教育,而且越是人多的场合,他批评得越起劲。

  郭德纲不信奉“棍棒底下出孝子”,所以他从不打郭麒麟,对待儿子,他有自己的“独门秘方”。

  众弟子坐在一起吃饭,郭麒麟喜欢吃肉,郭德纲偏要给他夹一碗青菜,还让他坐在饭桌旁边的楼梯上吃。孩子心里委屈,刚吃两口就泪流满面。从此在父亲眼中,儿子成了一个“爱哭的小孩”,脆弱、敏感,只因为没吃到肉就要哭鼻子,但郭麒麟说:“我哭不是因为要吃菜,而是大家都能上桌吃饭、有椅子坐,就我没有,还要一个人吃我不爱吃的饭,那个才让我难过。”

  在郭德纲眼中,这是专为儿子量身定制的“挫折教育”——把孩子的自尊全部打碎,在家里挨够了骂,走出社会才能少挨别人的骂。意料之中的,多年后,郭麒麟最常得到的评价就是“情商高”“家教好”,对于郭德纲来说,这是一件很得意的事情,可那真的是孩子喜欢的教育方式吗?他好像从来没想过。

  后来许多采访中,媒体都会问郭麒麟,如何看待父亲的“打压式教育”?他不说好与不好,只说“我是长大后,自己慢慢地把这些粉碎的自尊再捡起来”,小时候简直“卑微进泥土”。

  早些年父亲忙工作,很少和儿子聊心事,为数不多几次交心谈话,话题都围绕郭麒麟未来的“职业规划”展开。郭德纲想让儿子当相声演员,郭麒麟虽然喜欢,可心里的叛逆又拽着他和父亲唱反调,说什么也不承认自己喜欢相声。二人拉扯了好几年,直到2011年,这事儿才算尘埃落定。

  这一年,还在上初中的郭麒麟做了一个“很孝顺的决定”:退学,进德云社,成为一名专业的相声演员。关于其退学的理由,外界流传了许多版本,参考郭麒麟本人给出的说法,一是为了满足父亲的心愿,二是为学一门喜欢的手艺,也算是“双赢”。

  就这样,15岁的郭麒麟离开学校,从此过上了家、剧场两点一线年,岳云鹏专场,郭麒麟作为嘉宾登台助演,出于种种原因,演出效果不佳。郭德纲无比愤怒,公开发文斥责“蠢子无知,糊涂至极”。不久后,郭麒麟举办相声专场,成为当时国内最早开专场的年轻相声演员。两者对比,多数人怀疑,小小年纪取得如此成绩,到底是沾了父亲的光。

  有那么一段时间,郭麒麟特别在意别人说他“拼爹”,所以天天琢磨着要出“新活”证明自己。那些年他和阎鹤祥搭档在天桥胡同里的茶馆演出,票不好卖,一场演出能来5、6位观众就属于“爆满”。尽管如此,他俩还是守着这些人不重样地演了1年,日子虽说艰难,倒也充实快乐。

  一晃眼又过了4年,郭麒麟有点顶不住了。一年365天,他有300天在演出,剩下的日子都要待在剧场练功,每天见一样的人,说差不多的话,日复一日,也没个花样。

  2015年前后,新媒体时代来临,线下小剧场演出更难了。有一次郭麒麟登台演出,他发现甭管说什么,台下观众一声也不乐,“我那天都快疯了,没见过那样的,差点死台上”。

  这场演出在郭麒麟的心底投掷出一片巨大的黑影,他开始厌烦了,每天演节目,还要处理一大帮人际关系,乱七八糟的事儿加在一起,让他觉得去剧场就跟“上刑一样”。

  郭麒麟特别想逃,前后琢磨了几个月,他萌生了出国留学的想法。郭麒麟先跑去和搭档阎鹤祥说,对方一听,人傻了:自己这是被“大厂”优化了吗?太突然了!

  即使心中有万般情绪,阎鹤祥还是没有阻拦,他似乎有预感,郭麒麟早晚是要飞出园子的。

  之后郭麒麟又去和郭德纲商量,出人意料的,父亲没有大发雷霆,反而极为平静地帮他分析利弊,还允许他报托福班、带他去澳洲度假。

  在国外郭麒麟每天除了学习语言,其余时间都躺在宾馆度过。如此闲了3个月,他又有点烦了——这还不如回园子里说相声呢!打那之后,对于“留学”这事儿,他彻底祛魅了。

  留学计划搁浅之后,郭麒麟开始频繁思考一件事:如果不说相声,自己还能干什么?

  在外界看来,作为德云社“少班主”,继承父亲衣钵、扛起社团大旗是他必须要完成的使命。可之于郭麒麟本人,对于所谓“继承家业”的责任,他从未有过“非我不可”的笃定。

  刚搬到北京学艺那会儿,郭麒麟对自己的要求很高。因为是“郭德纲的儿子”,他无论干什么都谨小慎微、战战兢兢。有一次大家伙闲聊,讲起“子承父业”,郭德纲说“十分能耐使七分,留下三分给儿孙,十分能耐都使尽,后面儿孙不如人”。

  说者也许无心,但听者确实有意。从那以后对于说相声这事儿郭麒麟就不强求了,“我爸已经把十分的能耐都使尽了,我不如人就不如人吧”。

  看淡了“继承者”的身份,郭麒麟迫切地想在其他事情上寻找突破。2014年年底,他下定决心要减肥。那时候他一天有两场演出,剧场不是在南边,就是在东边。为了减重,他每天要开车1~2个小时去城西的健身馆,如此坚持了半年,他成功减重60斤。

  郭麒麟把“减肥”看得很重,在他心里,那是他收获“自信”的源头,也是他捡拾“自尊”的起点。

  2017年郭麒麟干了三件“大事”。第一件是他的体重达到了“历史最轻”,只有120斤;第二件是他搬离了居住近10年的家,开始独自生活;第三件则是他首次以“影视演员”的身份主演了电视剧《给我一个十八岁》——“少班主”郭麒麟想要去走另一条路。

  那一年他21岁,在此之前他一直生活在父亲的身边,“德云社少班主”既是帮他抵挡风雨的屋檐,也是遮掩他的暗影。从某种意义上来说,进入“十八岁”剧组是命运给郭麒麟的一份迟来的“成人礼”,是他真正步入社会的起点。

  进入泥沙俱下的名利场,环境看似变得更复杂了,可郭麒麟反倒觉得轻松不少,外面的世界比想象的精彩,外面的世界也没有非常无奈。

  阎鹤祥曾说,“大林其实很苦”,从小到大他遇见了太多虚伪的、谄媚的,很多时候他无法辨别真情和假意,所以只能将自己包裹起来。从前在园子里,郭麒麟身边围绕的都是论资排辈的师兄弟,岁数相差较大,他一直也没有同龄的朋友,加上“少班主”的身份,在待人接物上,他始终小心翼翼。

  离开园子后,郭麒麟前后参演了不少影视作品和综艺录制,过程中也结识了很多新朋友。巨大的圈子允许所有人“萍水相逢”,大家可以是交心的朋友,也可以是仅有一面之缘的陌生人。很多事情不必在意,很多关系也无需强求——对于郭麒麟来说,这是他年少时从未体验过的,自由的感觉。

  之前谈起郭麒麟,话题只是围绕“少爷”展开;可如今,除此之外,关于他又多了一层“演员”的讨论。2019年电视剧《庆余年》播出,其中由他出演的“范思辙”一角广受肯定;2年后《赘婿》热播,再次丰富了他的演艺履历。

  尽管关于“郭麒麟演技”的争议从未停止,他却鲜少真的被影响。因为是“郭德纲的儿子”,外界从未停止对他的议论,捧的能听,骂的就能受,多少年都是这么担过来的,这个时候再说“压力”就太矫情了。

  2019年年底,郭麒麟受邀参演由老舍长篇小说《牛天赐传》改编的话剧《牛天赐》。演出进行到最后一场,从不过问儿子工作的郭德纲,瞒着郭麒麟悄悄坐进了观众席。

  演出结束谢幕时,郭德纲受邀上台。站在舞台中间谢幕的郭麒麟回过头,看见突然出现的父亲,先是错愕,而后在听见父亲说出“他演得比我好”的瞬间泪如雨下,那一夜,他伏在爸爸的肩头哭了很久很久。

  每一个了解郭麒麟的人,都会被那个瞬间打动——那是一个孩子,从小到大都渴望与期待的,被父亲认可的瞬间。

  “父与子”的故事还在不断更新,可“德云社”与“少班主”关系的进展,似乎还停留在2015年——他决定离开相声舞台的那一年。

  “我没有那种使命感,而且我觉得也用不上我。我扛不起这个旗,我也顶不起这个招牌。这个招牌永远等于他(郭德纲),他不干了,这招牌就没了。”

  对于“德云社少班主”的身份,郭麒麟似乎并不留恋:“我只管他(指父亲郭德纲),我只管我的家人,别人怎么样,在我的心中、眼中都没有他们重要。”

  最近几年,郭麒麟距离“相声”越来越远,除了参加德云社开箱、封箱、卫视春晚等重要演出,他将时间和精力都放在了演艺事业上。

  工作越来越忙,他回家的次数也变少了。过去他一直说,自己和父亲在私下都是不善言辞的人,有时候一两个月也不打一通电话,偶尔发微信也都是说一些工作上的事情。

  然而这几年,父子二人都变了。比如,以前从不给儿子过生日的郭德纲,现在会公开祝福郭麒麟“生日快乐”;一直觉得回家折腾的郭麒麟,也会每个月抽出几天时间陪父亲在家聊天、喝茶。

  去年德云社跨年演出,郭德纲搭档郭麒麟走上台,说了段相声,插科打诨调侃二人关系。到了兴致,郭德纲指着郭麒麟说出一句:“你得多说相声,因为以后德云社是你的。”

  郭麒麟一笑,转身举双手:“大伙儿做个见证啊,一会整10个剧场同时播放这一段。”

  有的时候郭麒麟去外地拍戏,一连几个月不回北京,郭德纲便会主动发微信询问,什么时候回来?抽空回家吃顿饭。

  郭德纲住在北六环,郭麒麟住在东四环,每次回家郭麒麟都要驱车30公里,很多时候见到父亲已是夜里11点。吃过饭,说完话,无论时间多晚,他都不会留宿,“聊完就走”。